
最近那則毒奶事件和神舟七號載人圓滿完成任務後把全世界的眼球再一次聚集在大陸,靈機一動想起許鞍華導演在二零零七年拍攝的《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戲裡藉著斯琴高娃飾演的姨媽角色娓娓道出當今大陸居民對國家經濟自由開放與高度成長之後,人們所面對人文、環境、個人價值觀捨求等這些議題的思考。
上半段的戲肉集中描述姨媽在大城市生活的樂與怒、氣氛相當輕鬆惹笑,其中夾雜著內地人走過經濟改革之後呈現出來的精神「外貌」譬如:姨媽的外甥寬寬,古靈精怪就跟一般時下小孩無異。夫母給與優渥的物質享受讓寬寬在無形中培養有錢好辦事的小小暴發戶心態。另外那位得空就過來串門子、愛貓如癡和頻頻向姨媽展示姣美假髮扮時髦的水太太,姨媽是刻意跟她保持友誼距離的。
這全都因為姨媽是個有學識的女人,自鄉下出來後一心嘗試當個文明人、要用正確思想意識過生活。當她看到食店的阿姑把街上弄得髒兮兮妄顧環境衛生就立即挺胸跟阿姑理論,甚至找公安來據理力爭,勢將暗中掃在地毯裡當沒眼看的枉法自私陋習除之而後快。假如這種擇善固執的性格能夠取代當今普遍流行的唯利心態,相信製毒奶、賣假藥這麼嚴重的醜聞也就不會在一夜之間發作而弄至滿球風聲鶴唳,哀鴻遍野。
姨媽不但能說一口標準的牛津腔英語,她還興致勃勃要去面試當家庭教師。只可惜家長要孩子學美式英語而拒絕聘用,令她的心理多多少少覺得有點時遇不濟而無奈被逼將才華埋沒。這也是導演有意譏諷那些大叫打倒美國鬼子還不斷高舉民族主義旗幟的空頭知識份子,骨子裏卻仍然希望送兒女到美國留學,甚至打算為日後的移民夢舖好後路。
戲的下半段著重姨媽自認識金永花和潘知常後,得到的「內在」心理認知和接踵而來的命運際遇。姨媽當初心軟收留金永花在家裡當女傭,是被金永花為了掙錢替女兒看病的可憐處境觸著惻隱之心,而把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意識暫時束之高閣。當姨媽巧見金永花在街上因車禍而使計成功敲詐了司機幾百元,心中自然不想再把這枚看不見但遲早踏得著的地雷放在家裡,決定快快把它拔除丟掉才是上上之策。那知道瘟神才剛送走繼而遇上的潘知常可真是一位如假包換,專擇老骨頭來啃的愛情騙子。不幸的姨媽自知誤上賊船弄得人財兩空兼失神滾下樓梯後,一時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就往醫院掛號了。住院期間姨媽的獨生女帶著冷言冷語和看來不怎麼上位的男友來探病,導演這時才趁機揭開姨媽不為人知的身世。
原來姨媽是來自東北的小知識份子,因受不了一個沒有愛過的丈夫、女兒和平庸的鄉下生活,於是執意拋夫棄女隻身到上海,希望憑自己的天資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可能姨媽有點自視過高的性格,讓潘知常看透她的弱點而特意扮個能夠吟詩玩京劇的常手來投其所好;這不但對正姨媽下懷更使她無知奉送畢生的幸福與積蓄,可惜歡喜的結局只換來一頭擢髮難數的白髮和欲語還休的蒼老。最後透過某個月夜的啟示,加上水太太也因貓兒失蹤傷心過度至心臟麻痺過身後,姨媽開始明白再也不能獨善其身而決定離開上海返回東北重做一個普通村婦,再一次接受平庸的愚弄、繼續做個土包子、無言對著不解溫柔的丈夫與苛責的女兒、甘於過下層的小販生活—跟丈夫賣鞋子去。
看到姨媽兀自在咬那表面上看來不怎麼有味的饅頭,我們又怎麼不能了解她那種有苦自吃的沈重感受呢?滿腦子認為腳踏實地不偷榮求利就可以在這文明繁華的城市以知識覓得一片綠洲(典型單純農民思想?),孰不知用金錢打造的樂土也往往充斥著看不完、分不清真假善惡的遊戲規則和一大堆歪七扭八的荒謬價值論。姨媽一定在心裡不停忖著,難不成自己不曾學到丈夫那套騙客戶的功夫,必須硬起心腸把假皮鞋當真皮鞋來賣,所以才不能在龍蛇混雜的城市混下去?
在一個什麼都以「好」來當真,價值觀會隨著無限慾望法則來重寫的社會,由「前現代」立即走到「後現代」,卻沒有好好觀察實行「現代化」的過程與利弊,一昧盲目崇拜已經病入膏肓的偏西方文化為前衛指引帶來的思覺失調,看來我們也應該好好為這場剛在全球翻起的金融海嘯想想到底要繼續跟著「全球化」跑還是開始認真研究「反全球化」的可能性?